你有多認識你的伴侶?你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需要,是他真的給你了?還是你一直期待他可以給出?
在我的諮商實務工作中,我聽見過人們這樣說著:「從小我的家就是破碎的,我一直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,無論現在關係如何,只要他還是我的伴侶就好。」「我如果現在放棄了,會不會我就放掉了真愛?剛開始時,他是那麼地愛我。」「我努力地學習成長,想辦法做的更好,更瞭解他,希望能改善我們之間的問題。」
這些說法,都指向同一個方向,就是:你放了很多的期待在他身上,只要他還在關係裡,只要我學會如何處理關係,一切就會不一樣,而支撐你的是曾經感受過的愛。你堅忍不拔、奮鬥不懈,只為了可以達到愛的滿足。
這樣的方向,是活在期待伴侶可以變成我想要的樣子的畫面之中。治療師Robin Norwood曾提出愛的太過的女性,常有的現象是,總是問:「他有多愛我?他需要我嗎」?卻從未問過自己:「我有多喜歡他?」,也總是問:「我該怎麼做,才能讓他更愛我?」甚至為了搏得伴侶的好感,或滿足其需求,而做出荒唐的行為?
期待不等於真實,當我們將焦點都放在伴侶身上,思索的都是我要如何愛他,才可以得到愛的滿足。其實,是我們將心裡想要的依靠,企圖藉由伴侶來滿足,是我們心底害怕獨自一人的恐懼,讓我們想像如果關係和諧、伴侶可以讓我感受安全,我就會是幸福的。
這一切的源頭,都在於心裡懷抱著對未來美好的想像而努力著,而忘記檢視此時此刻的伴侶是真的滿足了我?還是我活在想像的依靠裡,得以逃避面對心裡的害怕與焦慮。
Elizabeth Gilbert在「享受吧!一個人的旅行」書中,說著對自己的反思:「我喜歡的其實是那份長久以來企盼的溫暖,而不是這個他。」也說:「我一向對男人決定的很快,我總是很快墜入情網,未曾衡量風險。….我曾無數次愛上一個男人的最高潛能,而非愛上他,而後我久久(時而過久)緊抓住關係,等待這個男人爬升至自身的偉大。在愛情中,我多次成為自己樂觀傾向的受害者。」
她也很鮮明地意識到是因為內在的渴求,而錯誤地將重心放在伴侶身上。
於是,這裡帶出一個很重要的思維,要認識伴侶之前,先得要好好地認識自己,有可能因為自己內在匱乏的強大而遮蔽看見伴侶真實樣貌的眼睛。
我在諮商過程中,有時會問:「你在他身上看見了誰?」「當你此刻說著這些,你腦海中閃過了怎樣的畫面?」我也會形容:「你似乎把爸爸的臉貼在了丈夫臉上?」我的過去歷史充斥著我的身心靈,讓我可能不小心地因為一些聲音、語調、臉部表情而掉入過去的時空中,感受到曾有的害怕、恐懼與憤怒。
在那瞬間,我們活在彼時彼刻,而非這個當下。所以,我的伴侶不再是我的伴侶,而是我過去受創的心靈所映照出來的可能讓我受傷的人,為了保護自己,我必須儘速採取防衛姿態以確保自己的安全。於是過去的經驗混淆了現在的感受,你不是現在的你,你看見的與認識的,也不是現在的伴侶。
我們得要不斷清理過去的歷史經驗,才能減緩過往的受傷對認識伴侶的污染。這個清理包括我的成長經驗,還有伴侶關係中過往的怨與傷。如此,自己才能如實看見伴侶的樣貌,也才能幫忙自己判斷這段關係、這位伴侶是否值得繼續發展?或是結束?
要如何認識自己和他人呢?Virginia Satir 用冰山來比喻一個人。
在冰山的思考架構裡,一個人的自我價值與生命力是我們內在經驗的核心,而內在經驗包含6個部分:分別是行為-我們展現在外的作為;壓力應對姿態-我們為求生存得以保護自己的壓力反應;感受-我們的心情;觀點-我們的想法;期待-我們具體想要的;渴望-通過期待,我們得以滿足的需要。
雖然冰山區分成這些不同的層次,但在實際生活經驗上,冰山的這些層次是同時共振的,即我們在當下經驗到強烈的感受,這感受發生的同時也牽動了我們的觀點、期待與渴望,而展現出行為與壓力應對姿態。
若用冰山的架構來描繪前述「想像的依靠」的心境,可能如下圖所示。
當我們在心底深處對於自己是否值得?是否被愛?產生懷疑時,我們是很難好好地愛、關懷與重視自己,因此,想要被愛、以及與人親密連結的渴望便會匱乏,在此匱乏的狀態下,我們會感受到恐懼與焦慮,但同時也會盡力地為自己尋找出路,於是我們將希望放在伴侶身上,期待他可以填補我內在的匱乏,給我溫暖,讓我感受愛。
但是伴侶是無法控制的,雖然我這樣期待著,但是伴侶可能會給、也可能不會給,因此我必須確保最大得到的機率,所以,我便會想著是否我做些什麼?可以讓他給我溫暖,於是我想著「如果我學會妥善溝通的方式,他就會愛我。」
因此,我會努力地學習,閱讀、參加相關課程,期待透過知識的學習,可以尋找出合宜溝通的方式,如此一來,我就能得到伴侶的溫暖,我也就會被愛了。
或許有人會困惑這樣不對嗎?這裡其實沒有對錯的思維,而是認識自己真正的需要,學習溝通知識的確是種成長,但若是將它視為達成讓自己被愛的工具,則偏離了成長的價值,而是重複了無法與自己連結,懷疑自己是否值得的處境,將自己是否值得被愛交託在伴侶手上,如此,將無法真正地打從心底感受自己值得被愛的踏實與平安,也因著自己內在匱乏的慌亂,無法真正地認識伴侶,為自己選擇要如何與之相處。
因此,真正重要的是冰山核心之內在自我價值與生命力的強大,相信自己可愛、值得被愛,會穩定冰山的所有經驗。
若我們能真實地面對自己,面對、承認與接納我們冰山的所有經驗,在我們對自己這樣做的同時,也就是在療癒自己,並且提升自我價值與生命力,並且也能夠認識自己需要什麼?期待什麼?想什麼?感受什麼?也才能告訴伴侶他要如何和我們相處。
在此同時,我們也會因內在的和諧,真實地看見與認識伴侶,創造親密連結的關係。
(改編張老師月刊向薩提爾學愛專欄2020年6月份)